上周,美元相對黃金價值創歷史新低。自1971年尼克松政府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這一歷史性事件以來,美元相對黃金價值暴跌99%。而在本月上旬,全球金融市場還罕見上演了“美股債匯三殺”的金融共振場面。美股三大指數單日跌幅均超過5%,10年期美債收益率突破4.5%,美元指數跌破100關口。這場共振,反映了全球資本正在加速逃離美元資產,對美國信用體系投下不信任票。有分析認為,美元霸權的黃昏時刻正加速到來。
美國政府投出的“關稅回旋鏢”已在反噬美國經濟。自4月2日“對等關稅”政策宣布以來,標普500指數下跌了近10%,市值蒸發約4.8萬億美元;彭博美元指數今年迄今已下跌超7%;美債市場暴跌更是引人關注,美債收益率波動創20年來新高。通常美元走勢與借貸成本正相關,但這次卻是美元下跌而美債收益率上升,令投資者震驚。美債劇烈波動引發投資者對其避險地位的質疑,出于對資產安全的考量,投資者紛紛涌向黃金、德國國債和亞洲債券等替代資產。此外,在關稅政策陰影的籠罩下,美國經濟增長預期顯著下調,通脹預期明顯上升。近日,IMF下調美國經濟增長預期0.9個百分點,并預測2025年美國經濟將增長1.8%,出現經濟衰退的概率上升為40%,同時,通脹預期上升1個百分點,約為3%。
白宮對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公開干預更令市場感到不安。美國總統特朗普連續7次在社交媒體公開指責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行動遲緩、施壓其盡快降息,并威脅將通過法律手段解除鮑威爾的職務。此舉觸動了美聯儲作為全球最重要央行的獨立性根基。1913年,美《聯邦儲備法案》確立了美聯儲的獨立性原則,并將其作為美貨幣政策公信力的核心保障,法案還規定美聯儲主席只能因“正當理由”被解職。白宮的行為無異于對美“制度框架”發起了公開挑戰。在此背景下,美債遭遇了2010年以來最大規模的海外央行拋售,10年期美債收益率突破4.5%,而黃金與比特幣年內分別上漲18%和65%。上述動向清晰勾勒出全球資本逃離美元資產的運動軌跡,反映了市場已將長期被視為避險資產的美債當成了風險資產。
市場劇烈震蕩迫使美國政府開始政策回調。美國已宣布延遲90天實施“對等關稅”政策,特朗普還暗示可能下調對華關稅,否認施壓美聯儲主席離職,市場暫時出現了美元資產回暖勢頭。但是美國關稅政策劇烈變化帶來的高度不確定性、美財政整頓前景不明以及美債已發生的外資減持、中長期國債凈空頭加倉等結構性變化,表明國際資本仍對美元資產前景疑慮叢叢。如果再疊加美聯儲降息預期拖延太久、90天后關稅談判達不成協議以及今年美國9萬億到期國債再融資出現困難等,不排除市場還可能迎來新一輪美元資產拋售潮。
當然,美國依然保有一些特別的競爭優勢。硅谷科技集群貢獻了全球40%的原創性技術創新,36萬億美元的美國國債市場,其深度和流動性是其他資產均難以取代的。作為儲備貨幣,美元參與了全球約90%的外匯交易并占全球近60%的央行儲備,美元霸權的根本一時還難以撼動。盡管如此,美國現政府帶來的巨大不確定性,以及美國經濟中存在的結構性問題,都在侵蝕著美國的固有優勢。制造業空心化導致美貿易赤字常年維持在GDP的3%,聯邦債務與GDP之比攀升至123%,這些數據折射出美國維護霸權的成本已經過高并難以持續。盡管美國現政府在面臨產業鏈斷鏈、通脹重燃、出口萎縮以及全球貿易網絡重構等多重壓力之下,已展現出一定的政策靈活性,但這些政策的最終成效仍將取決于政策糾偏的速度、美國經濟的韌性以及國際反制舉措的強度等多重因素。而且,即便美國政策出現一定程度的回擺,其在國際經濟體系中的主導地位事實上已經受到嚴重沖擊與動搖。
美國現政府發起的“關稅訛詐”導致美元資產“失寵”,黃金等貴金屬、以美元計價的大宗商品、加密貨幣以及歐元等非美元資產成為潛在受益資產,為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市場國家做大做強自身的金融產業提供了機遇。優化資產儲備、推進大宗商品定價權建設、構建“去美元化”數字支付系統以及深化區域貨幣合作等做法,都是對沖風險的可嘗試選項。同時要注意規避非美元資產市場深度不足、大規模資金流動可能帶來的價格波動風險,在持續擴大開放吸引外資的同時,加強對資本可能“脈沖式”回流的研判。(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