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由于白宮不滿驅逐非法移民速度,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代理局長卡萊布·維泰洛被免職。特朗普團隊近期將宣布新任代理局長人選。
“特朗普1.0”時期,其團隊常用的兩根政策“大棒”,一個是加征關稅,另一個是移民限制。前者針對的是外國政府,后者針對的是外籍個人。其移民限制政策,反映出的是美國保守派群體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19世紀重商主義思維和排外情緒。但是,盡管美國相關部門加大了遣返非法移民的力度,白宮對現狀仍不滿意。美國各大媒體此前都表示,特朗普政府很可能援引《外國敵人法》(“AEA”)來兌現將數百萬非法移民驅逐出境的競選承諾。
在競選期間,特朗普團隊多次表示上任后會援引AEA,以“將所有已知或疑似的毒販和黑幫分子從美國清除出去”。在1月20日就職演說中,特朗普表示將“充分利用聯邦和州執法部門的權力”打擊犯罪分子,并將犯罪集團指定為恐怖組織,隨后簽署行政命令,要求總檢察長和國土安全部長以及移民局采取所有措施。
在美國國內輿論中引起高度爭議的,不是驅逐非法移民本身,而是這個被引用的《外國敵人法》。該法于 1798年頒布,已經有兩百多年歷史。當時的主要立法動機,是打擊與法國緊張關系期間的間諜和破壞活動,核心內容是授權總統對主要效忠外國、且可能在戰時對國家安全構成風險的個人,進行驅逐、拘留或實施限制。通俗地講,這是一個戰時應急法案,也因此,在美國歷史上只被使用過三次:第一次是在1812年獨立戰爭時期針對英國公民;第二次是在一戰期間,威爾遜總統援引該法來限制同盟國的國民;第三次是在二戰期間,羅斯福總統在珍珠港事件后援引該法,將日本、德國和意大利國民指定為“外敵”,要求來自這三個國家的居民向美國政府登記,并授權拘留任何“被認為對美國和平與安全有潛在危險”的人,該法還成為政府將這些人關入拘留營的法律依據。
可想而知,特朗普團隊將這個被大部分美國人早已遺忘的法案搬出來作為驅逐非法移民的法理依據,勢必引發巨大爭議。民主黨人士批評該法案陳舊過時,但這樣的批評顯然沒有點到本質。因為美國國會山檔案館里有大量美國人聞所未聞、極少使用的陳舊法案,有些確實已變得不合時宜。但從法理角度講,法案在沒有被廢止之前終究是法案,其有效性并不能被剝奪。問題的真正關鍵點在于,美國新政府如果將該法案用在驅逐非法移民上是否成立。
特朗普團隊援引該法案的目的是打擊犯罪分子和犯罪集團,驅逐“已知或疑似的毒販和黑幫分子”。這里的法律爭議在于,AEA只有在已經宣戰或外國入侵發生后才能被觸發。換言之,AEA的確立是對國家間傳統沖突的回應,而聯邦法院并不承認非法移民可以構成憲法意義上的“入侵”,黑幫活動是否具有對美國“入侵”的性質,很大程度上也不會被法院認可。從操作層面來講,如何在非法移民當中區分誰是犯罪分子和黑幫成員是很困難的事情。
為何特朗普團隊在明顯缺乏法理依據的情況下,考慮援引AEA來驅逐非法移民?最主要的動機在于,盡管新政府上任后已開始大規模驅逐行動,但是驅逐非法移民牽扯到極為復雜冗長的法律糾紛,導致實際數字遠不可能兌現競選時的承諾。因此,一位前特朗普政府官員認為,援引AEA來擴大總統的權力,并使用總統執行令避開法院的掣肘,是美國新政府“愿意發揮創造力”的體現。當然,有必要認識到,此事件的制度背景是美國移民法陳舊而不合理,比較一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家的移民政策就很清楚。但在美國政治極化日趨嚴重的背景下,移民法難以被修改,迫使政府只能依賴行政令推行其認可的政策。
可以預料,圍繞該執行令展開的法律訴訟和政治紛爭會持續下去,但對于美國新政府來說,混亂與爭吵從來不是問題,只會幫助其造勢。最高法院有可能最終會讓這個執行令停止,但這個過程會很漫長,足以讓華盛頓有時間炫耀政績,塑造“美國優先”的愛國人設,并以此來挑戰總統執行權的邊界。而且,參考特朗普第一任期內的“穆斯林移民限制令”的結果,最高法院甚至有可能再次支持其行動。
不難預料,民主黨人和支持移民的團體會不斷在這個問題上刁難白宮,美國政治會因此而愈加分裂。不過,此事真正的看點在于折射出美國社會的深刻改變。美國人向來以移民國家和“大熔爐”自詡,將此作為美國創新能力的來源。但這種開放包容的心態正在消失。今年1月初《紐約時報》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55%的美國人強烈支持或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特朗普的此項計劃,88%的人支持“驅逐非法居留和有犯罪記錄的移民”。這種心態的變化才是特朗普政策出臺的真正動力。一個充滿焦慮和憤怒的社會,最無法容忍的是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即便這些人與很多美國公民和合法移民享有同樣的種族和文化背景,甚至能夠幫助解決人力資源短缺的難題。整體來看,“大熔爐”裂痕擴大,將讓美國社會走向難以預料的未來。(作者分別是北京語言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研究助理,北京語言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研究員)